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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冬晴

浙江泛源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簡稱“浙江泛源”）公開披露，借助第一大海外客戶Certus集團，公司汽車內外飾件業務駛上北美市場爆發式增長快車道，并以新進入者身份拿下寶馬、奔馳等整車廠多款主力車型超過100%的相關配套份額。

然而，就在浙江泛源試圖闖關創業板IPO的前夕，2016年以來連續多年給公司貢獻巨額銷售業績的Certus集團，2021年卻因經營不善、破產清算突然從公司客戶名單中消失。

種種有悖于基本常識和商業邏輯的信息背后，Certus集團破產到底有何隱情？浙江泛源的汽車內外飾件業務海外銷售收入到底還有多少秘密？浙江泛源三任財務總監均在2020年初至2021年11月的短短幾個月內迅速離職，是否暗藏玄機？

第一大客戶破產清算

浙江泛源前身為杭州萊源環保科技有限公司（簡稱“萊源環保”），公司目前主要業務有汽車金屬零部件表面處理、內外飾件和IGBT冷卻系統等，分別由南通創源電化學科技有限公司（簡稱“南通創源”）、南通柏源汽車零部件有限公司（簡稱“南通柏源”）和海寧泛源鑫才科技有限公司三家全資子公司具體負責經營。

根據披露，早在公司汽車內外飾件業務尚處于開拓階段、尚未建立海外開拓團隊時，Certus集團2016年就主動尋求合作，并成為公司汽車內外飾件業務第一個外銷大客戶，甚至將公司約定為長三角地區唯一供應商。

回溯來看，僅借助Certus集團，公司汽車內外飾件業務就從零開始駛上海外業務爆發式增長快車道，短短幾年累計實現近4億元銷售收入，并以新進入者身份拿下寶馬、奔馳等整車廠多款主力車型超過100%的相關配套份額。

根據披露，Certus集團是一家經營設計、制造、銷售、分銷各種汽車零部件的全球性汽車供應商，實際控制人為RobMollenhhauer（羅伯特·莫倫豪爾）和JimProkopetz（詹姆斯·普羅科佩茨）；母公司CertusAutomotiveInc．（簡稱“Certus”）2012年成立于加拿大安大略省，下屬子公司分別位于加拿大、美國、中國、墨西哥和德國等國家和地區，主要產品為汽車內外飾件及注塑模具。

Certus集團向公司采購的外銷產品以主/副儀表板內飾件為主，主要銷往歐美汽車市場并配套多款高端車型（如奔馳、寶馬、福特、通用）。終端客戶方面，Certus集團主要銷售給汽車零部件一級供應商，如JOYSONQUIN（均勝群英）、USF（白特榮）、Aptiv（安波福）、Moriroku（森六）、Draexlmaier（德科斯米爾）、Antolin（安通林）等。

銷售數據顯示，2016年至2021年，公司對Certus集團的銷售收入分別為4167.87萬元、10883.95萬元、10462.39萬元、6605.85萬元、4584.91萬元和481.81萬元，累計金額37186.78萬元。

Certus集團前期幾乎貢獻了公司汽車內外飾件的全部收入，但2021年其突然退出了公司前五大客戶名單。

對此，浙江泛源解釋稱，2021年Certus集團因經營不善進入破產清算程序，雙方終止了合作關系，并且公司承接了Certus集團的下游客戶（一級供應商）直接供貨。

在第一大客戶Certus集團2021年突然破產的背后，報告期內2020年初至2021年9月，浙江泛源還出現了三任財務總監頻繁離職的現象。其中，王云峰在2020年7月辭職，吳繼波和黃國永的任期分別為2021年初至2021年5月、2021年6月至2021年9月。

值得注意的是，財務總監任職期間，是否對公司財務數據存在異議，是否存在財務基礎薄弱、財務內控機制不健全導致財務總監無法正常履職情形等問題，被IPO審核重點關注。

海外銷售真實性存疑

中國證券報記者發現，浙江泛源取得相關客戶資質認證的情況疑點重重。

根據披露，報告期內公司取得客戶（報告期內收入合計超過100萬元）資格認證進入客戶供應鏈的具體情況明細中，Certus集團作為2019年、2020年連續兩年的第一大客戶，公司沒有其相關的資質認證記錄；公司在2021年取得Certus集團下游客戶JOYSONQUIN（均勝群英）、Aptiv（安波福）和USF（白特榮）相關資質認證；Moriroku（森六）、Draexlmaier（德科斯米爾）、Antolin（安通林）等下游客戶則完全沒有相關資質認證記錄。

浙江泛源回應中國證券報記者稱，2016年至2020年之前的相關業務資質取得，不在披露范圍之內。

隨著調查的不斷深入，Certus集團等客戶海外銷售的真實性存在更多疑問。

根據披露，2016年至2020年，公司對Certus集團的銷售數量分別為369.86萬件、1027.14萬件、1177.50萬件、872.81萬件和570.70萬件。

然而，記者調查發現，在2018年6月通過環保驗收以后，公司才具備800萬件汽車內外飾件產能的投產資質。但在通過環保驗收前，公司僅銷售給Certus集團的產品居然已經達到1000多萬件。

根據2019年4月的南通柏源《年產2400萬件汽車內外飾注塑件改擴建項目環境影響報告表》，該公司2016年建設年產800萬件汽車內外飾注塑件項目于2016年2月6日取得環評批復，于2018年6月29日才通過環保驗收。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律師表示，根據我國《環境影響評價法》等相關規定，建設項目環評報批后還不能直接生產，必須經過環保驗收后才能投入使用。另外，除了環評報批和驗收手續，還必須取得排污許可（金麒麟分析師）證。

招股書還顯示，公司外協加工采購主要是采購電鍍、噴涂和其他打磨、修邊等外協加工服務，并不包括汽車內外飾件產品。

浙江泛源回應記者稱，公司汽車內外飾件與金屬零部件表面處理業務都涉及主要生產工藝電鍍，電鍍環節的產能利用情況可以反映公司整體產能利用情況。

但招股書及環評文件均顯示，浙江泛源旗下的汽車金屬零部件業務、汽車內外飾件業務分屬不同經營主體，其中負責汽車內外飾件業務的南通柏源生產模式為采購塑料粒子、注塑加工形成注塑件后再進行電鍍、噴涂等表面處理工藝，最終形成汽車內外飾件產品再銷售給客戶。

值得一提的是，在第一、二輪審核問詢中，公司汽車內外飾件收入變動是否與下游客戶需求變化情況相匹配等問題，被重點關注。

針對汽車內外飾件對應整車品牌車型的單車耗用量與整車產量的匹配性，公司補充披露了多款主力車型的儀表盤等相關內飾件銷量及其對應車型整車產量等數據。但根據整車產量及單車耗用量等數據測算，寶馬X3/X4、標致雪鐵龍（PSA）、奔馳GLA/GLB和特斯拉Y系等眾多汽車品牌配套份額超過100%。【注：配套份額=公司銷量/（整車產量*單車耗用量）*100%】

此外，公司對Certus集團的銷售單價方面，2019年和2020年向Certus集團的銷售單價分別為7.57元/件和8.03元/件，甚至較其他客戶銷售單價分別高出55.12%和96.33%。

海關數據嚴重不匹配

浙江泛源招股書披露，公司2019年至2020年外銷客戶主要為Certus集團，銷售地區集中在墨西哥、德國和美國。

但根據審核問詢回復材料披露，公司通過Certus集團銷往加拿大的收入分別為4381.17萬元和3176.04萬元，每年剩余1000多萬元均銷往德國，并沒有銷往墨西哥和美國等地的收入。

而且，記者通過多個權威渠道獲取的海關提單數據顯示，Certus集團的海關提單記錄與浙江泛源披露的客戶銷售數據嚴重不匹配。

根據招股書披露，報告期內，浙江泛源全資子公司杭州萊源進出口有限公司（簡稱“萊源進出口”）負責公司汽車內外飾件出口銷售業務。

在外貿界知名的北美地區（美國、加拿大等地）進出口數據檢索平臺——ImportYeti網站的檢索結果中，萊源進出口體現在美國海關的出口記錄主要集中在2017年至2019年，分別有44次、89次和52次海運發貨記錄；而2020年至2021年分別僅有6次和4次海運發貨記錄。

在上述海關記錄中，萊源進出口的客戶全部為CertusAutomotive，累計195次海運記錄的總運費不足30萬美元，按照雙方之間累計超過3.39億元的銷售額測算，海運費用僅為貨值的0.6%左右。

中信建投交通運輸行業首席分析師韓軍在2021年底的報告中披露，2016年至2020年中國至美國的綜合運費貨值比最低值為4.07%。2021年前9月中國至美國的綜合運費貨值比為6.64%。其中，低貨值商品運費貨值比超過15%，高貨值商品為5%左右。

同時，報告期內負責公司汽車內外飾件產品研發、生產和銷售的南通柏源，其海運發貨記錄共90多批次，主要集中于2021年至2024年，收貨方客戶包括USF（白特榮）、Greenville（格林維爾），Moriroku（森六）、Aptiv和Zf（采埃孚）等，并且收貨方沒有Certus集團及其相關公司。

此外，萊源環保（公司前身）的海運發貨記錄累計有100多個批次，客戶全部為Certus集團，時間集中在2016年和2017年。

在上述海關提單記錄的每個批次貨物明細數據中，公司與Certus集團之間的貨物重量、運費等細節，均與對應年度確認收入的金額嚴重不匹配。

以2020年和2021年為例：根據海關提單記錄，2020年、2021年雙方貨物累計重量分別為26077千克和19487千克。而公司2020年、2021年對應的收入確認金額分別為4332.51萬元和394.22萬元。也就是說，2021年貨物重量僅減少25%，但2021年的銷售收入卻減少超過90%。

需要補充的是，公司對Certus集團銷售產品以主/副儀表板內飾件為主，都是重量較輕的塑料材質，并且是與成熟車型配套、規格型號固定的標準件產品，銷售均價沒有發生重大變化。

如果拉長時間來看，2017年至2021年，歷年的海關提單貨物重量與運費數據，與對應的確認收入不匹配更為顯著。

記者通過國內一家第三方海關數據服務商取得的海關數據進行交叉驗證，對比ImportYeti披露的各項明細，得到的結論基本一致。

根據審核問詢回復材料，公司向Certus集團境外銷售采用FOB模式，根據出口銷售合同約定發出貨物，在產品報關、取得提單后確認銷售收入，收入確認依據及外部證據為貨運提單。

對于銷售收入與海關數據嚴重不匹配等疑問，浙江泛源回應記者稱，公司收入確認均有客戶簽收單和貨運提單為證，這與信息披露口徑完全一致。

對此，資深財務專家劉志耕向記者表示，收入確認及外部證據僅為“客戶簽收單”和“貨運提單”，并沒有“報關單”，在這種情況下，確認收入的證據極為簡單，很可能為虛構/虛增外銷收入提供方便。由于客戶簽收單、貨運提單都很容易造假，很大程度上講，報關單比客戶簽收單、貨運提單更重要。

當記者進一步追問收入確認依據為何沒有報關單時，浙江泛源卻給出了與此前信息披露口徑截然不同的答復：“公司與Certus集團之間的銷售均有合同、報關單、提單等。”

3月15日，記者實地前往南通柏源進行采訪，未獲接待；浙江泛源3月19日給記者回復郵件，但并沒有給出任何實質性回應；而后，記者對相關問題進一步提出針對性采訪，3月25日浙江泛源的回復郵件依然沒有給出任何實質性回應。